1979年“耳朵认字”风波的主角唐雨今何在:还在重庆农村表演认字
上世纪某个时代,中国曾掀起过一场全民“特异功能”风潮,其支持与推动者不乏名人,甚至某些地方政府也在推波助澜,导致全社会形成了一股“特异功能热”。
一九八0年二月六日的下午,在中国上海建国饭店二楼的一个会议室里,举行了一次颇为“奇特”的科学讨论会。来自全国各地的八十几名“代表”,正在对一位少年进行考察。
一、
这个少年今年十三岁,矮矮结实的身材,红润的脸膛,穿着一件黑布上装,操着一口四川土话,他的名字叫唐雨,今天要给大家表演的是他的特异功能——“耳朵听字”。
据《四川日报》报道说:这位来自大足县的唐雨同学,能用耳朵来“听”字,还能分辨字的颜色。不管你把写着字的小纸条是密封在金属盒里,还是折叠成一团,甚至撕成数块,他都能靠耳朵把它们一一“听”出来。
据说唐雨的老师胡某,是第一个发现唐雨这项“特异功能”的人。1979年2月16日,老师把唐雨叫到办公室来,胡老师随手从作业本上撕下一张纸,并在上面写了三个字,折好后让唐雨来猜。唐雨把纸团放到耳边后,告诉胡老师说:“这不是字,就是一个红疙瘩啊。”
胡老师打开一看,原来自己用红色墨水钢笔写的三个字,由于在纸还没有干的情况下就折了起来,因此字迹浸成一片,变成了一个红疙瘩了。后来胡老师又重新写了几个字让唐雨“听”,结果唐雨都成功了。
胡老师将唐雨会听字的事,告诉了唐雨的父亲唐克明,同时向公社和县科委反映了这一情况。
为了辨别真伪,大足县政府还从科委、教委等单位抽人,组成了联合考察组,对唐雨的耳朵是否具有辨色认字的功能这个问题进行了考察,最终一致认为:唐雨的耳朵确实能辨色认字!
联合考察组还发表了一个调查报告,对唐雨能用耳朵辨色认字的事进行了解释。报告中说,唐雨原来是个正常的孩子,可自从1979年3月26日唐雨患上急性肠炎后,便开始有了这项特异功能。
据考察组的报告显示,当天他们一共对唐雨进行了5次测试。为了防止所谓唐雨“眼明手快要魔术”,在测试前,考察组中的一个同志暗地里把字团做好,测试时,把字团交给唐雨,并约定:在认字辨色的过程中要“丢手亮砣”,字团如要转手换耳,必须在考察组的监督下进行。结果,在众目膜联之下,唐雨辨认了5个字团,除1个外,其余4个字团6个汉字全部辨认准确。
考察组在报告的最后写道:“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。唐雨的耳朵能辨色认字,是客观存在、千真万确的事实,任何人也否定不了。至于唐雨的耳朵为什么能辨色认字的问题,有待于专家、学者继续探讨,深入研究。我们的责任是客观地、如实地反映情况。”
二、
这份考察报告一经公布,马上便轰动了全国,唐雨也成了不少“科学家”研究的对象。没几天,中国各地都纷纷报道说:他们那儿也发现了不少能用耳朵认字的小孩。比如广东陆丰县、安徽宣城市,都发现了能用耳朵听字的人才。
不久后,一位“民间科学家”搬出钱学森的“人体科学”论,来解释这种现象。他在某报纸上发表文章称,钱学森曾在一所大学的学术会议上说过:“人体科学很不容易。但我们相信,搞下去一定会导致一次科学革命,就是认识客观世界的一次飞跃。如果搞得好,这场革命在 21 世纪就会到来。”
继这位“民间科学家”之后,越来越多的人借钱学森之名,来维护“特异功能”真实存在的观点。有人还杜撰说,钱学森曾对香港记者表示:“人体特异功能和气功、中医三个东西是一致的,尽管现在还不被人所认识,但再前进一步,将引起一场科学革命。因为这三样东西是一体的,三者是一致的。”
面对全国几十家报刊竞相渲染“耳朵认字”之类的现象,作为中共中央宣传部长的胡耀邦,毫不含糊地提出批评。他指出:“所有表演过这出丑戏的小孩都没有罪。地县委居然轻信,党报居然发表,在向四个现代化进军声中,居然出现这样荒谬绝伦的笑话,我们该要多么警惕啊!”
不久之后,胡耀邦又一次批示说:“宣传这类事对四化没有一点用处、好处。中国还是一个落后的国家,宣传这类事只能增加人们的迷信和思想混乱。这不是我们的科研方向,现在我仍主张守住两条线,请宣传部门把好关”。
胡耀邦的批示,也引来了一些不同的声音。有人分别向中科院党组书记李昌、于光远分别写信,要他们相信“特异功能”的存在,并称:国家科委应当是全国的科学领导机构,但不知他们怎么领导的?就拿耳朵认字来说,他们错了。最权威的是客观事实,白纸写上黑字是砍不掉的。”
三、
面对这些质疑,时任国家科委副主任的于光远,牵头以国家科委的名义,举办了一次“人体特异功能”调查研究会,请来了全国19名有“特异功能”的儿童进行测试。结果发现在为期八天的测试中,包括唐雨在内的“特异功能”儿童,除了因六次偷看未成而拒绝辨认之外,其余十九次都是偷看后认出来的。这也就代表这些人中,没有一个人具备“非视觉器官图象识别”的“特异功能”,他们在之前的测试中,基本上是采用了魔术的手法,偷看了纸条!
为了谨慎,于光远还专门组建了一个专业团队,对唐雨进行了25次测试,结果发现唐雨所谓的耳朵认字只是一种障眼法,或者说是一种魔术手法,说穿了一文不值。
原来唐雨在表演中,让人在纸上写一个字,然后趁观众不备,再撕下一块与上块大小相近的纸握在手上卷成团儿,隐于右手之中。在接过写有字的纸团时,做一个调换,把自备的纸团放在眉心或耳孔佯作听状,而将观众写的纸条存在右手中。
接下来,唐雨便用话语和形体动作转移观众的注意力,用左手把纸条儿放在眉心,双目上翻,好似极力想看透纸条儿的样子。此时观众会本能地防止表演者偷看,紧紧注视他的眼睛,这时他再用右手偷偷着打开纸条,迅速看纸条上的字,再凝视写字者的眼睛说出答案。
于光远还发现,唐雨在说答案时,从来不会直截了当地直接说出来。比如纸上写了个“的”字,他会装做冥思苦想的样子,盯着写字的人,以不肯定的口气发问:您写的字一边是个“白”字,另一边……另一边......这时观众的注意力都转到写字人的脸上,唐雨这才慢慢说出“另一边是个‘勺'字,对吧?”
为什么唐雨从不直截了当地直接说出答案呢?因为他要趁大家的注意力被写字人所吸引的时候,把提前准备的纸条儿藏起来!
当然,唐雨这个伎俩也不是百试百灵,有时候观众不好忽悠,让他找不到机会偷看纸条上的字。每到这时,他就故意拖延时间,甚至故意以“闹情绪”、“身体不佳”的方式中断表演。
四、
遗憾的是,国家科委的这次测试,却唤不醒那些对“特异功能”着迷的人。有位颇有地位的老党员竟然给中宣部写了一封名为《以党性保证人体特异功能是真的》的信件,并在信中说:“中国科协说‘耳朵认字’之类是假的,不准在报刊上介绍和宣传。如果这些孩子们的超级功能都是假的,那么他们怎么能通过这层层的考察呢?如果这些孩子和家长们都在说谎,那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?是想自己身败名裂吗?”
收到这名老党员寄来的信后,胡耀邦作了如下批示:“在科学上还没有充分证实之前,报刊上不宣传,不介绍,也不批评,这两者我看是稳妥的,公正的,要坚决这么办。但可以允许极少数人继续研究这个问题,也允许他们办一个小型的定期的研究情况汇编,发给对这方面有兴趣的科学工作者阅读和继续探讨。”
胡耀邦的态度为什么有所软化?有人说在这是因为在当年高级老干部中,相信特异功能和气功者大有人在,胡耀邦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,才做出的这个决定。此后,的一段时间内,“人体科学热”更加一发而不可收,风靡全国。
不管这种热潮有多汹涌,也还有很多人是不信的,国家科委政策研究室的申振钰就是其中之一。为了揭穿所谓的“特异功能”,她找来北京当时有两个最知名的“特异人”——王强、王斌姐妹,并对姐妹俩进行了多次测试。
申振钰发现,当她从字典里取随机翻出的字,把试样放在装胶片的暗盒里,再去测试这两个孩子时,两个女孩的答案全是错的。她还注意到一个细节:在测试时,两姐妹总是不停来回走动,寻找偷看机会。
接着,申振钰又去了四川、云南等多地进行调查,结果也大同小异。面对测试结果,有人解释说,是因为她是反对特异功能的人,身上带有“反能量”,这才导致孩子们无法用耳朵听出字来。面对这种解释,申振钰也是哭笑不得。
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“特异功能儿童”?申振钰认为,主要还是利益驱使,因为在很多地方,孩子表演一次特异功能,能得到30—50元钱的报酬。而组织者通过卖票等方式,获得的收益更高,已经形成了一个所谓的”产业链“。
在当时的热潮下,诞生了许多特异功能“大师”,其中最具代表的人物是张宝胜。上世纪80年代初,来自辽宁的一位矿厂工人张宝胜,声称自己不仅能“耳朵识字”,还能“隔空取物”,从密封的药瓶中取出药片。后来有人揭露张宝胜说,张宝胜取药片的药瓶,都是被做了手脚的......
1995年8月,北京电视台再次为张宝胜安排了次表演。在表演抖药片时,由于事先“抖”出来藏在身上的鱼肝油药丸受热粘结,结果粘在手中“抖”也抖不下,张宝胜出尽洋相,不得已从一个小门悄悄溜走。
唐雨和张宝胜的伎俩被识破后,更多的人加入了反对特异功能的行列,特异功能的热潮这才逐渐退去。
五、
此时的唐雨,已经二十多岁了。除了表演这种所谓的“特异功能”,根本没有其他本事。为了生存,他不得不选择南下“走穴”。
到了深圳后,唐雨凭着原来的一点名气,得到了一位老板的赏识,经常让他参加一些商业演出,收入也还过得去。但随着“特异功能”热的消退,唐雨的表演吸引不了观众,这位老板毫不留情地将唐雨踢了出去。
之后的唐雨虽然仍不肯放弃,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一套无法骗城里人的钱了,于是只得回到四川,参加了一支名为陶缘聚演艺团的民间表演团队,在一些农村地区进行表演。这倒不是说农民朋友好忽悠,而是农村娱乐项目相对少一些,大家都把他的这个“耳朵识字”当成魔术表演来看。
唐雨也算是个“与时俱进”的人,他发现久而久之,农村的观众也看厌了他的“耳朵识字”,于是又学了不少新的手法,比如“烧纸辨字”。
据观看过唐雨表演的人说,“烧纸辨字”的表演方法是:唐雨会将一张方形小纸片和一支铅笔递给一位观众,然后背过身去,请观众在纸片的中央写上一个字。写好以后,观众把纸片对折两次,再交给唐雨。唐雨接过来,撕碎扔进烟灰缸,用火把碎纸片烧成灰烬。然后面对冒起来的青烟,读出纸上原来写的字。
这位观众把唐雨的表演发在了某论坛上之后,很快便有人揭露出了表演的秘诀,原来这也是个靠手速的魔术。
虽然目前报道出来的“特异功能”人士很多,但没有一个能经得起科学的证明。令人奇怪的是,却总有一些人相信。
2019年,某地一个教育培训机构,在网上发布了该机构组织多名6-10岁儿童,进行所谓“量子波动速读”的视频。视频中,孩子们围坐在一个大房间里不停埋头翻书,据说能用5分钟就可以看完10万字的书。
据记者调查发现,杭州、成都、深圳等多个城市均开设有类似的培训班,收费极为高昂。令人叹息的是,居然有不少家长相信,花大价钱给自己的孩子报名。
中科院院士、复旦大学神经学外科教授周志武认为:“科学上并不存在任何专门开发孩子脑潜力的技术,所谓‘量子波动速读’就是一个骗局,只不过是多年前唐雨事件的复制而已。”